英国媒体解密俄罗斯石油运输“影子船队”

去年5月，一艘满载俄罗斯石油的老旧油轮“Canis Power ”号在离丹麦海岸两海里的地方抛锚，原因是发动机故障导致断电六小时。

“Canis Power ”号建于 2005 年，已经过了她的最佳状态，在航运业，这一事件被视为一个警告。就像运输俄罗斯石油的所谓“影子舰队”中的其他船只一样，这艘老船的最终所有者不为人知。如果这一事件导致碰撞致使30万桶石油泄漏，目前尚不清楚谁（如果有的话）来承担这些费用。

自2022年12月西方首次对俄罗斯石油出口实施限制以来，俄罗斯已组建了一支由400多艘此类船只组成的船队，目前每天在制裁范围之外运送约400万桶石油，每年为其在乌克兰的战争创造数十亿美元的额外收入。

西方政府的回应是对个别影子船队施加限制——今年6月，英国和欧盟将Canis Power列入制裁名单。但离岸公司结构的使用意味着，西方官员很难确定谁拥有这些油轮，它们是如何被收购的，或者谁来监督它们的运营。

英国《金融时报》查阅的公司记录和信件首次揭开了这层神秘面纱。英国《金融时报》的调查显示，在2022年12月至2023年8月期间，俄罗斯卢克石油公司（Lukoil）如何利用其航运部门资助74岁的英国会计师约翰•奥默罗德（John Ormerod）收购Canis Power号和至少24艘其他二手油轮，总成本逾7亿美元。

每艘船都由Ormerod在马绍尔群岛注册成立的不同特殊目的公司购买，但卢克石油公司位于迪拜的Eiger Shipping DMCC通过提前支付租赁船只费用来提供资金。

与此同时，据了解这些结构的人士透露，与出生于卡拉奇的英国航运大亨拉克卡尼（Muhammad Tahir Lakhani）有关联的迪拜公司被指定管理这些船只。

这一系列复杂的安排表明，作为俄罗斯第二大石油生产商，卢克石油是如何在不被公众看到的情况下，为收购一支船队提供资金的。

这些交易还表明，律师和船舶经纪公司（包括伦敦上市公司Braemar）是如何促成这些船只的购买，从而扩大了俄罗斯的船队。

自最初被Ormerod收购以来，这25艘船共从俄罗斯运输了约1.2亿桶石油。按照每桶60美元的保守估计，这将相当于72亿美元的出口。

没有人指控这些交易违反了任何法律。尽管卢克石油公司自2014年以来一直受到美国的制裁，但Eiger Shipping DMCC及其总部位于迪拜的所有者Litasco Middle East DMCC都不是受制裁的实体。总部位于迪拜的企业如果不使用七国集团的融资或服务，也不需要遵守西方的限制。

这些规定旨在减少俄罗斯的收入，同时允许俄罗斯出口继续流动，以免推高全球油价。

然而，帮助组建和运营影子舰队的个人和企业正日益成为西方政府的目标。

今年7月，包括英国首相基尔·斯塔默爵士（Sir Keir Starmer）在内的44位欧洲领导人发出行动呼吁，承诺通过打击“船只和协助者”来扰乱和遏制影子舰队。

领导人表示：“我们敦促船东和经营者、海上保险业、船舶经纪人和其他相关海事利益相关者遵守其相关义务，支持预防、发现和报告‘影子船队’活动。”

斯塔默补充说：“我不会允许俄罗斯的影子油轮船队及其产生的脏钱在欧洲水域自由流动，使我们的安全处于危险之中。”

在俄罗斯于2022年2月发起对乌克兰战争之前，俄罗斯的石油出口主要依赖西方油轮，这些油轮主导着全球航运船队。

为了削减克里姆林宫的石油收入，美国、欧盟（EU）、英国和其他七国集团（G7）成员国很快禁止本国企业在2022年12月5日后为俄罗斯出口提供船只、保险或融资，除非这些石油以低于市场价格的价格出售。

作为回应，俄罗斯着手获得在七国集团以外国家注册的本国船队的使用权。在2022年的最后几个月，随着俄罗斯公司及其中介机构开始购买二手船，西方船东抓住了一个难得的机会，以溢价处理旧油轮，油轮市场繁荣起来。

奥默罗德（Ormerod）

买家之一是奥默罗德（Ormerod），他是一名伊顿公学毕业的特许会计师，在公众中知名度不高，但在伦敦关系密切的航运业中颇有名气。从1975年开始，他在汉布罗斯银行、信孚银行和登诺斯克银行担任过一系列航运工作，然后在1990年成立了自己的金融咨询公司奥默罗德艾伦公司（Ormerod Allen & Co）。

奥默罗德（Ormerod）获得的第一艘船是“荣誉之星”号（Kudos Stars），它建于2005年，以前属于希腊的德尔塔油轮公司，航线遍布世界各地。根据英国《金融时报》看到的一份协议，在2022年12月5日或前后，同一时间在马绍尔群岛注册成立的Freyana Shipping Ltd同意以3500万美元购买这艘船。

Freyana由马绍尔群岛的第二家公司Grand Eagle Maritime Inc全资拥有，该公司由马绍尔群岛的第三家公司Eudora Ltd全资拥有。记录显示，奥默罗德是这三家公司的唯一董事，在交易发生时，他拥有Eudora 100%的股份。股权关系参加下图：

根据一份日期为2022年11月30日、由Litasco中东财务总监Valery Kildiyarov签署的租船协议，Eiger已提前同意以1.293亿阿联酋迪拉姆（合3520万美元）的价格租用该船两年。

2022年12月至2023年8月期间，Ormerod采用类似的结构收购了另外24艘船，主要来自西方卖家。每艘船都是由Grand Eagle Maritime 在马绍尔群岛的不同子公司购买的，然后在库克群岛悬挂国旗。

其中最昂贵的是2007年建造的加利安2号（Galian 2），它于2023年1月以约4300万美元的价格从利比亚国家石油公司（Libyan National Oil company）的一家子公司购买。

船舶经纪人表示，这样的价格是同等尺寸和船龄的油轮历史价值的两到三倍。记录显示，奥默罗德的公司为组装船队总共支付了超过7亿美元的采购和交付成本。

在对问题的书面答复中，代表奥默罗德的律师表示，Eiger在2022年底与他接洽，“购买船舶用于一般贸易”。他们补充说，奥默罗德被告知，Eiger担心“租船费率会上涨，为了固定成本而购买船只是有道理的”。

他们补充说，鉴于Eiger最终归俄罗斯卢克石油公司所有，奥默罗德寻求了法律建议，并进行了“广泛的尽职调查”，以确定拟议的收购不会违反任何制裁。

卢克石油没有回应置评请求。卢克石油旗下的利塔斯科中东公司（Litasco Middle East）控制着Eiger，该公司表示，其运营“严格遵守所有相关法律，并遵守公司合规政策”。基尔迪亚罗夫（Kildiyarov）没有回应通过领英（LinkedIn）发表评论的直接请求。

关于拉克哈尼（Lakhani）

四名了解该结构的人士表示，参与艾格舰队（Eiger’s fleet）开发的另一位知名人士是拉克哈尼（Lakhani）。文件显示，拉克哈尼家族拥有的一家公司至少参与了其中一些收购。

拉克哈尼出生于1962年，曾代表巴基斯坦参加过戴维斯杯（Davis Cup）网球比赛。他的职业生涯是从在一个家族朋友拥有的巴基斯坦船舶回收场担任主管开始的。

1985年，他与妻子乌内萨（Uneza）结婚，后者从父亲那里继承了迪拜一家贸易公司的股份。他们一起将公司更名为迪拜贸易代理公司（Dubai Trading Agency ，DTA），到20世纪90年代末，它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船舶回收商之一，声称每年以现金方式买卖100多艘老旧船只。

Lakhani称自己是DTA的董事总经理兼董事长，多年来成立了一系列提供船舶回收和其他海事服务的公司，包括DTA Maritime LLC和DTA Maritime services LLC。

2000年，他的家人，包括他的两个儿子，搬到了伦敦，拉克哈尼于2009年成为英国公民。他于2012年搬回迪拜，并担任阿联酋航运协会副主席，直到2019年。

拉克哈尼在该行业是一个有争议的人物。2020年4月，英国法院对拉克哈尼及其儿子发出了全球范围的冻结令，此前他们的一些船舶回收业务的贷款人指控他们欺诈。此后，在两起相关的法庭案件中，拉克哈尼被判对欺骗投资者负有责任，并被勒令向他的前合伙人偿还逾1亿美元。

公司记录显示，在冻结令下达前两个月，拉克哈尼将他在DTA海事和DTA海事服务公司的股份转让给了Uneza。如今，她拥有这两家公司49%的股份，还有一家当地的保荐人，并且是这两家公司的唯一董事。

据知情人士透露，奥默罗德与拉克哈尼相识于近40年前，从那以后两人一直是朋友。

在与船只收购有关的记录中，没有提到拉克哈尼的名字，但在某些情况下，DTA海事服务公司的高级雇员的名字被提及。在至少六笔交易中，该公司的财务总监Subba Rao Varanasi与Ormerod一起被列为合法授权代表马绍尔群岛实体购买该船的个人之一。

在三起案件中，一个名叫考斯克·库克罗（Kowshik Kuchroo）的人也被点名。据公共网站和认识Kuchroo的人透露，Kuchroo是DTA海事服务公司的执行董事，负责该公司的大部分业务。

记录显示，在2023年3月和4月，Ormerod放弃了他对至少14家特殊目的公司的所有权，但随后在5月、6月和7月使用类似的结构收购了更多的船只。

奥默罗德的律师表示，在“意识到并担心与俄罗斯贸易有关的航行次数”之后，他决定剥离自己的所有权，并以“零价值”处置了这些公司。他们补充说，到2023年9月，在任何油轮被制裁之前，Ormerod已经结束了与所有25艘有问题的船只的合作。

船舶跟踪数据显示，在Ormerod收购这些船只后，大多数船只立即转为专门运输俄罗斯石油。总体而言，自Ormerod收购以来，该船队运输的石油中有97%来自俄罗斯，82%来自卢克石油公司。

记录显示，马绍尔群岛上至少14家特殊目的公司的所有权转移到了一个名叫赛义德·扎法尔·塔希尔（Syed Zafar Tahir）的人身上。

两名知情人士说，这名男子也被称为Syed Zafar Tahir Rizvi，此前曾参与DTA Maritime与巴基斯坦专注于航运的巴利亚基金会（Bahria Foundation）建立合作关系，他曾在该基金会工作。

根据2024年2月的记录，在社交媒体上，他被列为Vista Maritime Travel Tourism LLC的代表，该公司隶属于Uneza。记者无法联系到里兹维置评。

Ormerod的律师表示，Lakhani没有“以任何方式”参与Ormerod收购和随后的船只转让。

律师们表示，奥默罗德在购买这些船只时，曾向DTA海事服务公司（DTA Maritime Services）的个人请求协助，但仅限于安排对船只的检查等行政支持。

律师补充说，当时奥默罗德的律师把他介绍给Rizvi，而奥默罗德并不知道Rizvi和拉克哈尼家人之间有任何关系。

拉克哈尼说，他不知道Rizvi参与了任何所谓的活动。Varanasi和Kuchroo没有回应置评请求。

有证据表明，拉克哈尼的主要职责是否一直是管理船员和船只的运营。两名熟悉这种结构的消息人士表示，事实就是如此，一些相关公司的记录显示，这些公司与他的家族有关联。

航运法规要求船舶管理公司登记其与特定船舶的关系。在奥默罗德买下这些船后，16艘船在一家名为辐射世界航运服务的管理公司（Radiating World Shipping Services）注册，6艘船在一家名为星际航行航运服务的集团（Star Voyages Shipping Services）注册。这两家公司均位于迪拜，于2023年12月被列入英国制裁名单。

公司记录显示，就在2023年2月，拉克哈尼的妻子乌尼扎（Uneza）还拥有星际航行公司70%的股份，当时该公司还被称为海洋辐射世界航运服务公司（Ocean Radiating World Shipping Services）。Lakhani告诉英国《金融时报》，Uneza持有该股份至2023年6月，该公司在此期间处于休眠状态。

根据同样日期为2023年2月的公司记录，当时的另外两名股东之一是巴基斯坦人沙希德·纳齐里（Shahid Naziri），他也是辐射世界航运服务公司的股东。在一个已经停止运作的公司网站上，Naziri被描述为两家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和创始人。

此后，“辐射世界”和“星际航行”船队的船舶管理已移交给四家位于迪拜的新船舶管理公司，这些公司成立于2023年6月至8月。其中三家公司——Breath Shipping Services、Almuhit Alhadi Marine Services和Alqutb Alshamali Marine Services——由巴基斯坦单一股东所有，公众知名度有限。

另一家公司One Moon Marine Services的老板是萨比哈·阿卜杜勒·阿齐兹（Sabiha Abdul Aziz），她是乌涅扎的亲戚。阿齐兹、纳齐里和六家管理公司都没有回应置评请求。拉克哈尼说，除了星际航行，他和他的直系亲属都没有参与或了解任何其他公司。

今年7月，英国政府特别点名了船队中的一艘名为Rocky Runner的船只，因为它试图“通过更换运营商来逃避英国之前的行动”。这艘19岁的油轮最初由Radiating World管理，并在Radiating World受到制裁几周后转移到Breath Shipping。

俄罗斯非常刻意地试图保持这种距离，以保护其投资

拉克哈尼在给英国《金融时报》的一份声明中表示，他“从未参与或协助违反任何制裁”。

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研究影子船队的专家克雷格•肯尼迪（Craig Kennedy）表示，俄罗斯石油公司和贸易商有意寻找非俄罗斯的船东和经营者，以掩盖他们与这些船只的联系。

他表示：“俄罗斯人非常努力地在莫斯科和影子舰队之间尽可能拉开距离，因为这会让制裁实体更难说这是俄罗斯制造的。”

肯尼迪估计，自2022年以来，俄罗斯企业总共花费了逾100亿美元购买二手船舶，其中大部分资金来自俄罗斯的银行。

他补充称：“莫斯科方面非常刻意地试图保持这种距离，这是保护其投资的一种方式，也是通过将投资分散到许多不同的实体上。”

在给英国《金融时报》的一份声明中表示，他“从未参与或协助违反任何制裁”。

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研究影子船队的专家克雷格•肯尼迪（Craig Kennedy）表示，俄罗斯石油公司和贸易商有意寻找非俄罗斯的船东和经营者，以掩盖他们与这些船只的联系。

他表示：“俄罗斯人非常努力地在莫斯科和影子舰队之间尽可能拉开距离，因为这会让制裁实体更难说这是俄罗斯制造的。”

肯尼迪估计，自2022年以来，俄罗斯企业总共花费了逾100亿美元购买二手船舶，其中大部分资金来自俄罗斯的银行。

他补充称：“莫斯科方面非常刻意地试图保持这种距离，这是保护其投资的一种方式，也是通过将投资分散到许多不同的实体上。”

关于经纪人布雷玛（Braemar）

奥默罗德的交易也提供了一个难得的机会，让人们得以一窥律师和船舶经纪人在影子船队扩大过程中可能扮演的角色，这引发了人们的疑问：这些当事人对他的资金来源和Eiger所扮演的角色知道多少。

几个世纪以来，伦敦一直是全球航运业的中心，而布雷玛（Braemar）是该行业领先的经纪人之一，为船舶的买家和卖家牵线搭桥，收取一定比例的购买价格。

奥默罗德的律师和另一位知情人士在一份声明中说，布雷玛知道Eiger在交易中所扮演的角色。律师们补充说，奥默罗德在伦敦市中心的一家酒店与布雷玛和Eiger的代表会面，讨论了Eiger的要求。

Braemar证实，它至少在Ormerod的9笔收购中担任过经纪人，但拒绝就其是否知悉Eiger的参与置评。“对于布雷玛考虑进行的每一笔交易，它都会进行一切适当的尽职调查，包括了解你的客户、法律、合规和监管方面的检查，”该公司在一份电子邮件声明中表示。

影子油轮已经发生了几起事件，一场重大灾难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Ormerod最初收购的25艘船中，有7艘现在已经受到英国或欧盟的制裁：Canis Power， Vela Rain, Galian 2, Rocky Runner, Dynamik Trader， Fighter 2和Ocean Amz。

他收购的其他船只包括：Kudos Stars、Stratos Aurora、Azure Celeste、Andaman Skies、phoenix Way、Mando One、Turbo Voyager、Aquilla Major、Lupus Two、Pavo Rock、Fast Kathy、Eastern Pearl、Sinar G、Sea Fidelity、Ocean Faye、Nari Strength、quiet Sea和Swiftsea Rider。

有几艘船后来改了名字。Rocky Runner现在被称为Lorena Grand， Dynamik Trader被称为Lokosao， Canis Power被称为N Cerna。这三个国家都将国旗从库克群岛移到了巴巴多斯。

西方官员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些船只为俄罗斯政府带来的收入。他们还担心它们带来的环境和安全风险。

由于磨损和维护成本，大多数西方石油公司考虑在15年后报废它们的油轮。基辅经济学院（Kyiv School of Economics Institute）石油制裁专家本杰明•希尔根斯托克（Benjamin Hilgenstock）表示，相比之下，俄罗斯影子船队的油轮平均船龄为18年，而且大多数不太可能有足够的溢油保险。

他补充称：“运载俄罗斯石油的影子油轮每天数次穿越欧洲水域，包括波罗的海和地中海。”“已经发生了几起事故，一场重大灾难真的只是时间问题。”

今年4月，18个月前在丹麦海峡抛锚的“犬动力号”将已在海洋上航行20年。当这篇文章发表时，它正在黑海，刚刚经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这是地球上最繁忙的航道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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