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中东市场国际工程索赔的原则与方法（上）
建筑工程项目不同于工厂生产过程，基本都是一次性的任务，每个项目都会因设计、材料、地点、时间、参与人员等方面的不同而具有其独特性。在设计采购和施工过程中，几乎没有一个项目，会不折不扣地按照合同规定的方案和计划进行，总会受到来自各个方面的干扰或影响，导致项目产生很多合同变更或延误，对预计的工期和成本造成很大影响。因此，承包商不仅需要具备工程实施的能力，而且需要具备商务索赔的手段，否则企业就无法收回未预料到的成本损失，也很难保证项目的赢利水平。
中东建筑市场，尤其是海湾国家的建筑市场，一直以来保持相对活跃的态势，吸引了很多中国承包商的积极参与。尽管有些建筑企业深耕中东市场多年，但真正实现良性可持续发展的企业依然不多。这除了与中东地区的气候条件和施工环境恶劣有一定关系，更主要的原因是，很多建筑企业对当地市场规则了解不足，尤其是在工期和费用索赔方面，缺乏必要的认识和理解，导致大量合法权益未得到有效保护。
由于历史的原因，中东地区在建筑行业管理方面深受英美国家影响，基本遵循西方发达国家的规则，在工程索赔领域也毫不例外。很多建筑企业的项目管理者，长期习惯于国内或其他地区的管理环境，对中东地区工程索赔的原理和方法缺乏基本认识，仍寄希望于通过“搞好关系”来解决工期和费用补偿问题。然而，这在中东建筑市场很难行得通，最终使企业蒙受了较大经济损失。因此，工程索赔问题一直困扰着很多国际工程行业的管理者，也是众多建筑企业长期密切关注的课题。
笔者结合自己长期从事国际工程索赔的经验，针对中东建筑市场的工程索赔进行一个简要介绍。工程索赔涉及项目管理、技术管理，以及合同法律的各个方面，鉴于篇幅限制，本文不能深入剖析每个方面，只能做到点到为止。
本文将从中东市场建筑工程索赔特点、工期和费用索赔报告的关键要素、延误和扰乱索赔的核心原则、健全商务与计划管理系统、项目管理信息和同期记录这几个方面进行阐述。
一、中东市场建筑工程索赔的特点
（一）概述
中东市场主要是指阿联酋、沙特、卡塔尔、科威特和阿曼等几个海湾国家。因长期受英国殖民和美国影响，本地区的建筑行业管理普遍受欧美咨询公司的控制，并沿用西方国家的行业管理规则，当然也包括适用的合同文本及法律环境。这是要了解中东市场工程索赔主要特征，需要建立的最基本认识。
工程索赔与项目管理过程密切相关，如果缺乏必要的项目管理过程记录，工程索赔也将是一笔糊涂账，解决合同争议的办法只能靠“暗箱操作”，这在很多经济落后地区相对比较普遍。相比之下，中东市场效仿英美国家的做法，项目管理精细化要求较高，工程索赔也要求做到有理有据，任何索赔事项和影响结果都必须以事实数据作为支撑。
虽然国际工程索赔实践起来比较复杂，但实际上道理并不难理解，而且这些道理也完全合情合理。简单来说，就是任何索赔必须有明确的起因，并且要证明这些起因事件对项目工期和成本造成了实际影响，同时还要证明根据合同条件或法律条款，承包商具备索赔的权利。更为重要的是，对于索赔起因和造成的影响，承包商必须提供书面证据和同期记录加以证实，这些书面证明文件和同期记录，将是索赔能否成功的关键所在。
（二）合同程序和索赔资格要求严格
中东建筑市场普遍采用FIDIC合同格式，但基本所有业主都会对FIDIC标准合同进行大幅度修改，形成合同的特殊条款。合同特殊条款通常会增加对承包商更加不利的条件，并删除或修改对承包商相对有利的条款，这无疑增加了承包商的项目管理风险。业主尤其倾向于修改涉及承包商索赔资格的条款，这可能包括：预警通知、索赔通知以及索赔细节的提交时限和内容要求。如果承包商未能按合同程序要求，在规定时限内发出通知，索赔资格就可能会失效，这是很多业主经常采用的办法，应特别值得注意。
随着中东工程环境的变化，越来越多项目采用EPC或DB交付模式，其根本特征是设计、采购和施工的一体化。这从合同角度进一步压缩了承包商的索赔空间，导致承包商面临更大的工期和成本风险。因此，在投标以及签订合同阶段，承包商需要认真分析合同条款，尤其是合同特殊条款，将涉及工程索赔资格的合同风险充分考虑在报价中。
（三）索赔报告必须以事实证据为支撑
索赔报告包括索赔事项的所有细节，是国际工程索赔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然而在实际操作中，很多承包商的索赔工作仅停留在书面通知和信函往来，根本没有涉及索赔的逻辑推理和细节分析。这对于中东市场的工程索赔是远远不够的，即便进入国际仲裁或法院裁决阶段，同样不会得到认可和支持，这也是很多工程索赔未取得有效成果的主要原因。
中东建筑行业对索赔报告细节要求很高，不仅需要确定索赔事件的起因和影响结果，而且需要清晰地证明它们之间的因果关系，还要使用“足够合理”的书面证据和同期记录来佐证索赔结论。由此可见，要想准备一份具有法庭说服力的索赔报告，承包商除了要充分理解索赔的原理和方法外，更重要的是留下详细的书面证据和过程记录。如果这些书面证据和记录不能达到“足够合理”，索赔报告就可能不具备较强的说服力，使得业主或法庭同意承包商的索赔结论。
（四）需要使用进度计划证明工期延误
中东建筑市场的工期和费用索赔，一般要求遵循英国建筑法协会制定的“延误与扰乱索赔协议”中的22条核心原则。这些原则将在后文介绍，其对于工程延误分析方法有比较详细的说明，并对延误分析方法有明确的推荐意见。“协议”中介绍了6种延误分析方法可供选择，但在中东市场最普遍采用的是“时间影响分析法”和“时间段窗口分析法”。这两种分析方法都对基准进度计划和进度计划更新，有着非常高的要求。因此，如果承包商不重视进度计划的编制和更新，就无法达到使用这些方法来进行延误分析的要求。
对于适应国内管理环境的项目管理者来说，这些要求无疑比较难以适应，因为在国内以及很多其他地区，都基本不使用这些方法进行延误分析，因此对进度计划的编制和更新不大重视。然而，借助进度计划软件来分析工期延误情况，是中东地区工程延期索赔的必要条件之一，如果不进行这些分析，不仅会被业主拒绝延期申请，而且也很难得到法庭或仲裁的支持。
（五）综合性索赔通常不被接受
综合性索赔是指延误或扰乱事件的情况比较复杂，承包商无法针对单个事件进行因果关系分析，通常采用打包的方式进行一揽子综合性索赔。英国建筑法协会发布的“延误和扰乱索赔协议”中，对综合性索赔的实践方法给出了详细建议。从某种角度来讲，这种方法需要承包商提供更多的证明文件和数据记录，以证明不能进行因果关系分析的理由，况且在大部分情况下，这种方法不被法庭或仲裁所接受。
对于中东建筑市场的工期和费用索赔，业主/咨询公司通常不接受综合性索赔。所以承包商在项目管理过程中，应积极处理和应对每个延误事件，在延误事件发生后认真履行合同程序，并做好各种同期记录，以便在准备索赔报告时，能够清楚地说明每个索赔事项和影响结果的因果关系，并通过项目管理软件进行工期延误分析。这样将会避免很多延误事项累积到一起，最后不得不采用综合性索赔的做法。
二、工期与费用索赔报告的关键要素
（一）概述
索赔报告的质量是决定索赔能否成功的最关键因素，其应包含承包商索赔诉求的所有原因、影响、分析、推理、计算，以及所有的书面证据和数据记录。在很多情况下，项目争议索赔无法在项目层面得到解决，导致承包商提交的索赔报告，将由那些对项目情况不熟悉的第三方人员裁决，甚至可能会升级到仲裁或法院层面。由于这些第三方裁决者并不是项目当事人，他们裁决索赔的主要依据就是承包商提交的索赔报告，因此它的重要性也就不言而喻了。
索赔报告最主要的特征就是要能够自圆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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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承包商首先要提出充分的索赔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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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次是证明这些理由对工期和/或成本造成了实际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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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是要证明承包商的索赔事项，具有合同和法律赋予的权利或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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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是要使用行业普遍接受的延误分析方法，对项目工期延误进行分析和计算，并得出合乎情理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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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是利用合同或行业可接受的方法进行费用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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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是要提供能够证明上述内容的书面证明材料。
总之，索赔者应当通过索赔报告的阐述，让索赔裁决者得出跟索赔者同样的补偿结论。
（二）索赔的理由
索赔报告首先要提出明确的索赔理由，这可能源自于：
（1）设计相关的变更，包括地质条件差异、业主要求变化等；
（2）业主管理性问题，包括图纸和样品送审批复延误，业主付款时间超期等；
（3）业主履约问题，包括甲供材料和单独承包商的质量和进度问题等；
（4）第三方问题，包括甲指分供商、政府当局等的延误和干扰；
（5）不可抗力和恶劣天气造成的延误；
（6）变更单谈判问题，主要涉及变更单的工期和费用影响争议问题。
提出索赔的基本原则是：合同实际执行与合同规定的标准之间出现了较大差异或变化，如果双方都严格按照合同标准执行，就不会存在索赔。所以，无论针对哪一种类型的索赔，索赔者必须识别出实际执行情况与合同规定的差异或变化，这就要求承包商在执行合同之前，首先要深入理解合同文件的要求和标准，因为合同文件是所有工程索赔必须依赖的基准。
（三）造成的影响
工程索赔基本就涉及两个反面：工期延误和费用增加。索赔者在明确索赔理由后，必须确定这些索赔理由确实对工期和费用造成了影响，并且要清楚地表明这些影响是针对哪些活动或任务的，以确定这些延误事件是否在关键路径上，或者影响了关键路径。因为只有影响关键路径的延误才会对竣工日期造成影响，工期索赔的基础才能成立。另外，如果索赔事件没有影响关键路径，只是对项目某些作业造成了干扰，降低了施工效率，这就需要进行扰乱索赔而非工期索赔，这需要承包商提供有关效率损失的证据。
在确定对工期和费用影响时，还需要将索赔理由和造成的影响联系起来，它们之间必须存在因果关系，索赔的结论才能成立。所以在准备索赔文件时，索赔人员必须要与技术工程师和计划工程师合作，只有他们才能提供或核实这种因果关系，也才能保证索赔结论的有效性。
（四）合同索赔资格
在进行延误分析和费用计算之前，首先应明确索赔事项是否具有合同索赔资格。如果在合同或法律中找不到索赔所依赖的资格条款，那证明这个索赔可能就不成立，后续的延误分析和费用计算也就没有意义了。因此，索赔者需要认真阅读并充分理解合同文件，这可能包括合同条款、业主要求、技术规范、设计图纸、价格清单等所有内容，并据此确定承包商执行合同的基准。
索赔报告应列明所有与本索赔事项相关的合同文件规定，然后详细描述实际发生的情况，并对比两者之间出现的差异或变化，以及这些差异或变化对工期和成本造成的影响。通过这样的对比，索赔者就能够证明其是否具备对相关事项的索赔资格。
另外在索赔报告的这部分，承包商还需要说明其是否严格遵守了合同规定的通知程序，如果未能严格遵守这些程序要求，需要说明未遵守的原因，并证明业主已通过其他渠道得知了延误事件的存在，这可能包括：口头通知、会议纪要等。由于大部分合同将遵守通知程序作为索赔的前提条件，所以承包商应严格遵守合同的通知要求，以免导致索赔资格的丧失。
（五）工期延误分析
工期延误分析是工程索赔报告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决定工期索赔能否成功的关键。在英国建筑法协会发布的“延误与扰乱索赔协议”中，包括了六种延误分析方法。延误分析方法的选择取决于很多因素，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项目是否有可用的“基准进度计划、进度计划更新，以及进度记录文件”。例如，“协议”优先推荐的“时间影响分析法”，就要求使用业主认可的基准进度计划，进度计划更新，详细的进度记录等记录文件。
在选定分析方法后，索赔报告在这部分应说明这个方法的分析原理，并对本索赔事项的分析步骤进行详细说明，这包括基准进度计划的选择和验证，以及更新进度计划的修正方法等，以便让索赔裁决者对延误分析的基准进度计划和分析方法，产生足够的信任度。
这部分还需要说明，根据上述的分析原理和步骤，本索赔事件是如何插入到进度计划软件中的，然后要明确将这些延误事件插入基准进度计划后，对项目工期产生了什么影响。当然，采用不同的分析方法，需要遵循不同的分析步骤，也会产生不同的结果，但总体来讲，延误分析得到的结论必须是合乎情理的，并且是与现实情况相符的。
（六）费用索赔计算
费用索赔一般包括：
（1）变更增加的直接成本；
（2）合同延期管理费用补偿；
（3）效率损失增加的人工和机械费用。
第1项通常属于变更洽商的范畴，只有双方针对变更增加金额达不成一致时，才需要走索赔程序。第2项是跟工期延长相关的管理成本增加，这通常包括现场管理费、公司总部管理费、利润损失、财务费用等，具体应包含那些内容要根据合同规定执行。第3项属于扰乱索赔的范畴，通常很难提供足够合理的证据来证明效率损失，所以索赔成功的概率较低。
人们常常认为只要有合同延期，就应该给予延期费用补偿，其实这是一个误区。在很多情况下，合同延期并不能得到费用补偿，这大体上源自两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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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是如果存在并发性延误（业主延误和承包商延误同时存在），并且两个延误都同时影响了竣工日期，那么业主只授予合同延期但不增加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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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是如果造成延误的原因属于中性事件，例如恶劣天气或不可抗力，业主也只给予延期而不给费用补偿。
值得注意的是，延期管理费用补偿的计算依据，是承包商实际发生的成本，也就是承包商的实际支出成本，而不是投标时的估算成本。所以在项目实施过程中，承包商需要记录好每项成本支出（包括管理费），并且要保证这些成本可以被核实。另外，延期费用补偿计算的时间段应是延误事件发生的时间段，而不是最后工期延长的时间段，这一点对费用计算也非常关键。
（七）书面证明和记录
书面证明文件通常包括：书面信函和通知、邮件、会议纪要，基准进度计划，进度计划更新、施工日报、现场周报、项目月报，资源记录、成本记录、图纸，技术联系单、现场照片等。这些证明文件一般以附件形式包括在索赔报告中，具体包含哪些内容应根据索赔事项的需要而定，不应将很多毫不相干内容包含进去。
这些证明文件需要进行清晰地编号，以便在索赔报告主体文本中加以参照，这样能够保证索赔主体报告的完整性和独立性。总之，索赔报告应能够自圆其说，对于任何索赔裁决者可能会提出的质疑，都应提前提供合理的证明文件进行佐证，这样才能更加具有说服力，也更容易获得法庭或仲裁庭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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