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信贷机构的新时代到了吗？
近年来，出口信贷机构的无附加条件融资额飙升，自疫情暴发前以来翻了一番，且没有减弱的迹象。是什么推动了这种快速增长？哪些机构引领了这一趋势？是否存在潜在的负面影响？Felix Thompson 报道。
十多年来，亚洲出口信贷机构（ECA）一直主导着无附加条件融资解决方案市场——这种支持形式不与特定国家出口挂钩，而是为战略性国际项目提供资金支持。但新冠疫情和乌克兰战争之后，市场发生了明显转变。
伯尔尼协会的数据显示，出口信贷机构对外国债务人的支持日益以无条件的方式扩展。2023年，此类活动达到了多年来的最高水平，达到420亿美元。
这几乎是四年前 220 亿美元的两倍，凸显了该协会所说的“出口信贷机构产品日益多样化”。
与标准的出口信贷机构支持的融资（与支持国的出口挂钩）不同，无附加条件交易没有此类要求，通常与更广泛的经济、地缘政治或战略目标相一致。它通常以信贷额度的形式提供，帮助企业确保关键资源（例如金属或能源）的进口。
乌克兰危机爆发后，欧洲出口信贷提供商努力确保能源安全，为托克集团、维多集团和摩科瑞集团等主要大宗商品贸易商促成了一系列交易。
伯尔尼协会发言人表示，除了资源安全之外，“其他跨境”支持还涉及对“推拉计划”的无附加条件贷款担保——这是一种融资机制，鼓励外国买家从特定国家采购商品和服务，而不将资金与出口直接挂钩。
不附带条件的融资趋势不仅在加速，而且还在不断扩大，涵盖新的领域。2024年，欧洲清洁能源领域活动活跃，电动汽车超级工厂开发商达成了巨额交易，其中包括ACC（汽车电池公司）、 Verkor和Northvolt 。
意大利Sace 是无条件支持最活跃的提供商之一，该公司首席国际业务官 Michal Ron 表示，该公司正在扩大其 Push 战略，以涵盖不同类型的借款人。
“目前，我们已为 Push 担保了超过 150 亿欧元，”罗恩（Ron）告诉 GTR。
意大利出口信贷机构正致力于通过提供无附加条件的融资来开拓“新兴市场”，“不仅向常见的企业和制造公司，也向主权国家”，罗恩说。
Sace 已与多个国家的财政部签署了解除约束协议，其中包括墨西哥、塞尔维亚、科特迪瓦、塞内加尔和贝宁。
根据3月份签署的谅解备忘录，该机构同意考虑为沙特公共投资基金牵头的项目提供高达30亿美元的融资。此前，沙特投资银行已为沙特阿拉伯未来主义的Neom特大城市开发项目提供了30亿美元的融资支持，这是该银行迄今为止担保的最大一笔无条件融资。
律师事务所 Mayer Brown 的合伙人阿什利·麦克德莫特 (Ashley McDermott) 表示：“我们原本预计，在新冠疫情和乌克兰危机之后，这些交易将会逐渐减少。”
然而，他表示，正如沙特阿拉伯签署的“大型交易”所表明的那样，活动依然强劲。
更快捷、更轻松
由于无约束贷款结构更简单、周转时间更快，银行市场对无约束贷款的需求很大。
麦克德莫特指出，银行最初面临一个“调整期”，因为他们需要确定哪个部门将负责登记不附带条件的交易，并在交易执行和持续管理方面负责这些交易。
“但现在一切都平息了，”他表示，并补充说，国际银行“喜欢这类交易”，因为与传统出口信贷相比，这类交易规模更大、执行速度更快。
“这对律师来说也是好事；我们可以做更多交易。这对整个市场都有利，”他告诉 GTR。
一笔典型的买方信贷交易可能需要一年多的时间才能完成，需要进行各种评估，包括环境、社会和治理方面的评估。总而言之，任何单个项目的此类审查成本都可能高达数十万美元。
但无附加条件的交易绕过了许多此类检查，本质上使得它们执行起来更快、更容易。
“这比我们同时进行的捆绑融资更快。而且，它的定价也是按市价计算的，这对国际银行来说非常有吸引力——有时我们也会让拥有既得利益的本地银行参与进来，”Sace的Ron 说道。
她说，这些文件“非常精简”，不需要“无数的外部顾问”。
我们最快的一次达成协议是在去年12月，地点是印度。上门服务花了三周时间。平均下来，可能需要两到三个月的时间。我们的目标是快速完成这些交易。
罗恩表示，Sace 吸引了众多银行的浓厚兴趣，他们被其对“强劲项目”和“信誉良好”的借款人的关注所吸引。
“我们最初有大约八家出口信贷银行，但现在这个数字已经增加了两倍，甚至更多。现在有20到30家银行。”
政治工具
著名的无条件融资提供商还包括来自日本、韩国、加拿大、德国、法国和澳大利亚的机构。
当 GTR 就此专题联系出口信贷机构时，出口信贷机构列举了制定不附带条件计划的一系列原因，其中经常提到其在支持更广泛的政府举措方面发挥的作用。
日本国际协力银行（JBIC）于 20 世纪 70 年代初首次推出了一款不附带条件的产品，长期以来一直是较为积极的提供商之一，于 2023 年提供了 911 亿日元（6 亿美元）的贷款。
该机构表示，近年来，其许多无附加条件贷款项目都致力于应对气候危机和确保全球金融稳定。自2020年以来，日本国际协力银行还签署了多项旨在确保澳大利亚和越南项目液化天然气供应的大额协议。
德国的无条件担保计划已实施60多年，主要用于保障其工业基础的原材料供应。然而，自2022年起，该计划也涵盖了为德国经济提供气候友好型中间产品的外国转型项目。
到 2024 年底，政府因无附加条件支持而承担的最高债务将达到 109 亿欧元，高于前两年的 87 亿欧元和 2021 年的 47 亿欧元。
澳大利亚出口融资局 (EFA) 发言人表示，该局于 2019 年获得授权，支持太平洋和印度洋-太平洋地区可持续、优质的基础设施建设，作为该授权的一部分，该局可以帮助资助“没有澳大利亚利益”且与澳大利亚出口或企业无关的项目。
该倡议得到了时任自由党总理斯科特·莫里森的支持，他一直试图挑战中国在该地区日益增长的主导地位。
他们告诉 GTR：“我们可以支持一系列基础设施，包括该地区的能源转型。”
他们指出了两笔值得注意的交易：一笔 7900 万美元的贷款，用于泰国的一个可再生能源项目；以及一笔 3200 万美元的贷款，用于开发、建设和运营越南广治省的三个风电场。
Sace的Ron 告诉 GTR，交易对意大利出口的影响是“推动”战略下的一个关键考虑因素。借款人必须每年在配对活动中与供应商会面，而出口信贷机构则会在交易的整个生命周期内监控外国借款人的商品采购情况。
“这是一种非常灵活的产品，它始终具有独特的功能，可以将我们的公司带到最佳出口市场的最佳买家，其中一些是新的，还有一些是传统的，但需要额外的推动来重新激活它们，”她说。
但其中也带有政治倾向。
罗恩表示，“推进”计划“适应性极强”，非常适合快速推进州的政策目标。这些目标包括加速能源转型、保障商品供应，甚至阻止移民流入。
“意大利政府将政治重点放在非洲国家，称为‘马泰计划’，”她说道，指的是意大利总理乔治亚·梅洛尼为刺激非洲经济发展和遏制移民意大利而提出的倡议。意大利政府于2024年初启动了该计划，并承诺提供55亿欧元的初始资金。
“我们正通过捆绑式和非捆绑式两种方式，支持对非洲大陆的关注。从更广阔的视角来看，我毫不怀疑，在未来24个月内，非捆绑式仪器的速度将优于捆绑式仪器，因为它们的制作周期可能很长。”罗恩补充道。
消耗资源？
尽管经济活动蓬勃发展，但专家警告称，这可能会给市场带来意想不到的后果。
南非信贷机构的许多不附带条件的贷款都涉及塞内加尔和贝宁等发展中国家的借款人。去年，出口信贷机构同意为贸易和发展银行（一家在东部和南部非洲运营的贸易和发展金融机构）提供1亿欧元的贷款。
“我们非常重视非洲，”罗恩说道，同时也提到了Sace在其他地区的活动。自2024年初以来，ECA已在哥伦比亚、摩洛哥、新加坡和越南开设了四个办事处，着眼于扩大非捆绑业务。
然而，一些业内人士警告称，无附加条件融资的兴起可能会阻碍发展中市场的活动。
咨询公司 GKB Ventures 的董事总经理加布里埃尔·巴克 (Gabriel Buck) 表示：“‘Untied’ 是一个全球现象，而且还在不断发展。”
“但它将银行出口信贷机构团队的资源从买方信贷中转移出去，使他们不必派遣人员或在全球建立团队，因为他们可以在国内获得不受约束的业务，”他说。
巴克认为，这可能会产生持久的影响，因为“一旦银行失去了海外知识，就无法弥补”。
他警告称，其影响还将延伸至出口商。
他说：“银行将开始失去对海外市场及其与外国买家关系的认识和理解”，这将影响它们在交易双方进行 KYC 和尽职调查的能力。
“如果作为一家银行，您的业务重点依赖于短期无约束信贷额度，而这种信贷的获取成本和代理功能要简单得多，那么您为什么要花费时间和精力去追逐买方信贷呢？”
不附带条件的融资可能已经减缓了非洲的交易活动，Mayer Brown 的 McDermott 表示：“撒哈拉以南非洲地区存在很多问题，而且那里并没有大量的交易等待出口信贷机构和银行……我认为无论如何，也不会有几十笔交易等待他们完成。”
过去两年，非洲多个国家经历了军事政变，而强势美元、高利率和不断上升的债务水平进一步加剧了非洲大陆的经济压力。
不过，麦克德莫特表示，不断增长的自由贸易活动“可能”产生了一些影响。
出口信贷机构每年的交易数量总是有限制的。它们对借款人和国家都有限制，但总体上也有限制……“不附带条件”并非唯一或主要的因素，但它肯定是综合因素之一。
经合组织规则
一些人担心，不附带条件的融资的日益普及可能也会破坏该行业对经合组织规则的长期承诺，这些规则的制定是为了防止出口信贷机构之间发生补贴战。
经合组织出口信贷安排成立于1978年，拥有近十几个成员国，包括美国、英国、欧盟、加拿大、日本、韩国和澳大利亚，这些成员国遵守鼓励为出口商提供公平竞争环境的融资条款和条件。
现代化被誉为一项里程碑式的改革，旨在帮助成员国保持与在其管辖范围之外运作的机构（尤其是中国）的竞争力。
但曾在荷兰国有企业安卓公司和荷兰银行任职的战略商业顾问保罗·穆德 (Paul Mudde) 表示，无条件融资的快速扩张可能会使该协议面临风险。
“在我看来，最大的挑战是来自非经合组织国家的竞争加剧……以及来自经合组织和非经合组织国家的不受监管的自由融资。因此，尽管经合组织安排将在2023年进行重要的现代化，但它的适用性可能会降低，”穆德告诉GTR。
他认为，包括日本、韩国、加拿大、意大利和美国等国家的出口信贷机构和发展金融机构 (DFI) 在内的无附加条件供应商提供的条款和条件缺乏透明度。
穆德表示，这引发了政府之间的“补贴竞赛”。
这些事态发展正在破坏国际公平竞争环境。过去60年来建立起来的整个多边体系，包括世贸组织、巴黎俱乐部、经合组织出口信贷和援助条例，都可能崩溃，这将是非常不幸的。
他表示“其他国家也可能会效仿”，并补充道：“你可能会看到很多商品和服务是从提供这些不受约束设施的国家采购的，即使这些设施在法律上是不受约束的。”
业内人士还警告称，不附带条件的交易最终可能会招致监管机构更严格且不必要的审查。
在全球金融危机之后，出口融资行业收集了足够的数据，以确保获得优惠的监管待遇，从而有助于减轻银行的监管资本负担。
然而，鉴于欧洲非绑定产品尚处于起步阶段，其违约风险目前尚不明确。
Acre Impact Capital 的执行合伙人 Chris Mitman 在 2024 年底举行的 GTR 圆桌会议上表示：“对于此次大规模的国内或非附加条件的出口信贷机构支持，我们目前还没有获得任何实质性的索赔或贸易登记数据。我们不能忘记，贸易登记在出口信贷机构覆盖的监管处理方面对我们所有人的重要性，以及如果这种登记开始被稀释，这对整个行业可能意味着什么。”
麦克德莫特表示，该行业尚未经历解绑交易的“大周期”，银行“尚未掌握违约数据”。
“这会对银行如何分配监管资本用于出口融资产生影响吗？这将对该行业造成打击。”
多样化并存
分析人士认为，尽管无附加条件融资呈上升趋势，但它不太可能取代更为传统的出口信贷支持形式。
伯尔尼协会表示，这是一个不断扩大的产品领域，随着更多出口信贷机构开发非捆绑产品，业务水平很可能“进一步增长”。
但它淡化了非约束性融资可能成为出口信贷机构主导融资形式的可能性。“我们不认为它会取代传统的买方信贷结构……灵活性对行业来说越来越重要，而新增的工具只是让出口信贷机构能够更有效地支持出口商。”
尽管如此，无附加条件融资的提供者对其未来的作用持乐观态度，并将其视为附加条件融资的宝贵补充。
德国联邦经济与气候行动部发言人表示：“我们确实看到，我们的不附加条件的计划在未来将发挥重要作用，增强更传统的出口信贷机构支持形式。”
他们指出，2024 年提出了“大量咨询”，要求获得与确保新技术商品以及涉及绿色氢、氨和电池项目相关的无附加条件支持。
对于 Sace 而言，传统的 ECA 支持在大型基础设施和国防等领域仍将特别重要。
罗恩说，捆绑和不捆绑的设施可以“携手”签署。
她表示：“我们完成了对 Neom 的 30 亿欧元交易……未来 Neom 可能会提供配套设施；这笔交易就像一扇大门，让我们的公司能够加入进来，接触到采购[团队]。一旦加入，竞标其他项目就会容易得多。”
更广泛地说，她预计非绑定融资将继续扩张。“就规模而言，我毫不怀疑非绑定融资领域将迎来大幅增长。”
她告诉GTR：“我不知道它是否会超过、匹配或接近既定的产量。但我们已经非常谨慎地预测和评估了，产量将会增长。我们认为没有任何理由停止这种做法，因为到目前为止，这对我们意大利出口商来说是双赢的局面，而且适应性很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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